所谓筋骨病,顾名思义即肌肉、骨骼系统疾患,慢性筋骨病,包括由于人体自然退变、创伤、劳损、感受外邪、代谢障碍,而形成的全身或局部脊柱、四肢关节等部位筋骨动静力平衡失调,出现疼痛、肿胀、麻木、肌肉萎缩、活动受限等为主要表现的一系列疾病的统称。随着社会人口老龄化和慢性损伤的增多,慢性筋骨病已成为影响人们工作和生活的重要因素。
国医大师石仰山是上海市黄浦区中心医院教授、主任医师,石氏伤科第四代传人,积累了丰富的临床经验。石仰山认为慢性筋骨病多因人体自然退变并因创伤、劳损、感受外邪、代谢障碍引起,病机为风寒湿互阻、气血脏腑失和、筋骨失养,治疗宜从气血、脏腑、筋骨、兼邪等多方面着手,明辨病机、勘审虚实、整体调摄。
气血兼顾虚实为要
石氏临诊精于辨证,勘审虚实。辨证论治是中医认识疾病和治疗疾病的基本原则,只有在准确辨证的基础上,才能把握疾病的虚实变化,从而使疾病往痊愈的方向发展。石仰山常曰:凡初损之后,日渐由实转虚,或虚中夹实,此时纵有实候可言,亦多为宿瘀也;而气多呈虚象,即使损伤之初,气滞之时,亦已有耗气之趋向。故又认为此后之“以气为主”,必着眼于一个“虚”字。前贤薛己便是主张理伤以气为主、病责于虚损的代表。其在《正体类要》中指出:“若肿不消,青不退,气血虚也。”“青肿不消,用补中益气汤。”
石仰山宗前贤之说,赋予新意,指出伤损之后,实证阶段较短,虚证阶段则为时甚长。故理伤取攻逐之法是其变,用补益之法方为常。慢性筋骨病多为虚实夹杂证,根据疾病的不同阶段,或先攻后补,或先补后攻,或攻中寓补,或攻前预补,临证宜灵活应用。
整体调摄重肝脾肾
人体是一个统一的整体,内外之间有着密切的联系。脏腑发生病变,必然会通过相关经络表现在体表的筋骨。而位于体表的筋骨的病变,同样可以影响其所属的脏腑出现功能紊乱。慢性筋骨病损伤的程度以及恢复预后等方面,与脏腑功能密切相关。华佗的《中藏经》对藏象理论进行了第一次系统整理,并首次提出了“五脏痹”的概念,阐明了痹是指机体为病邪闭阻,导致脏腑气血运行不利所发生的,以疼痛、重着、麻木、肿胀、屈伸不利等为主要表现的各种病证,而慢性筋骨病中很大部分就是表现为痠、胀、重、麻的痹证。《中藏经》曰:“五脏六腑感于邪气,乱于真气,闭而不仁,故曰痹。”包括五体痹,五脏痹等。脏腑失调是痹证形成的内在基础。五脏痹是肢体痹发展而来的,一般是病久不愈、复感于邪所成。因此,石仰山认为慢性筋骨病的辨证施治应从五脏整体调摄,“肝主筋”“肾主骨”“脾主四肢肌肉”,强调了肝脾肾的重要性。
肝藏血主筋,一身之筋依赖肝血的滋养,而人体之活动,只有肝血充盈,才能“淫气于筋”,使筋有所养,筋壮才能“束骨利机关”,肝血不足,筋失濡养。《医宗金鉴》曰:凡跌打损伤坠堕之证,恶血留内,则不分何经,皆以肝为主,盖肝主血也。故败血凝滞,从其所属,必归于肝。
石仰山秉承“败血必归于肝”的观点,对临床上表现出的肝火、肝热、肝郁、肝虚等证分别以泻、清、疏、补、等法治之。肾主骨,藏精气,精生骨髓,骨髓充实,则骨骼坚强,肾精之盛衰直接影响骨的生长、发育及损伤后的再生修复,肾精足则能壮骨,骨强方能连筋、张筋。
现代临床和基础研究认为骨的生长发育均与肝、肾密切相关,如骨的代谢,成骨细胞、破骨细胞作用的发挥均与甲状腺、肝脏、肾脏密切相关联。中医学认为,肝肾同源,肝藏血,肾藏精,精血同源,互生互化,精充骨壮则筋强,精亏骨弱则致筋驰、筋萎、筋挛、筋伤。脾(胃)居于中焦,通连上下,乃气机升降出入必经之道路,肝肾气之上升,心肺气之下降皆因脾胃为之枢纽,脾升清气,胃降浊气,使水火既济,运化水谷,输布精微,通调水道,鼓舞气机,协调运动,充实五脏。《素问》曰:“脾胃者,仓禀之官,五味出焉。”“饮食入胃,游溢精气,上输于脾,脾气散精,上归于肺。”均反映了脾(胃)对人体生命活动的重要性。脾主肌肉,人体的肌肉依赖脾胃消磨水谷,化生气血以资濡养。脾虚则骨骼肌能量代谢失衡,出现四肢倦怠无力。脾胃运化水谷,化生气血,以濡养脏腑,供养先天;然脾主运化水谷,化生气血的功能,又必须有赖于肾阴肾阳,尤其是肾阳的温煦,保证脾胃健运不息,脾肾两者,相互滋生,相互为用。
有学者对肝脾肾和运动的关系进行研究,结果发现肝虚、脾虚和肾虚患者肌肉筋膜失却滋养,出现运动能力下降。体现了肝脾肾与慢性筋骨病的密切关系。临床治疗时在调补肝肾的同时,不忘调节脾胃,顾护脾胃。代表方剂为石氏调中保元汤,该方由党参、黄芪、白术、淮山药、山芋肉、川断、补骨脂、枸杞子、炙龟板、鹿角胶、陈皮、茯苓等药组成,具有健脾益气、补益肝肾之功,使气血生化有源,先后天共调。
筋骨并重强调动静力
《说文解字》云:“筋,肉之力也”,《素问·五脏生成》云:“诸筋者皆属于节”“宗筋主束骨而利机关”,说明人体之筋都附着于骨上,大筋联络关节,小筋附于骨外。骨属于奇恒之府,《素问·脉要精微论篇》曰:“骨者,髓之府,不能久立,行则振掉,骨将惫矣”。指出骨不但为立身之主干,还内藏精髓,与肾气有密切关系,故肾气充盈与否能影响骨的成长、壮健与再生,反之,骨受损伤,可累及肾,二者互为影响。“骨”为全身之支架,既可以支持形体,又能保护内脏。《灵枢·经脉》曰:“骨为干,脉为营,筋为刚,肉为墙”,骨居筋内,筋位骨外,筋为机体活动的动力、联络之纽带,骨为全身之支架,筋络骨,骨连筋。伤筋可影响到骨,伤骨必伴有不同程度的伤筋。筋病影响肢体活动,骨病则引起负重及支架障碍。筋与骨在结构上密不可分,在功能上相互协调,共同完成人体之运动功能。
石仰山认为慢性筋骨病的特点为,骨发生病变的同时还兼有筋伤,或“骨损”继发“筋伤”,或“筋伤”而继发“骨损”,最后导致筋骨并损。如骨性关节炎、颈椎病的发病与动静态平衡失调有关。筋、骨的协调保持膝关节动静力平衡,确保膝关节在运动中,时时处于稳态。膝为筋之府,膝关节附近韧带、肌肉痉挛或代偿性肥厚,都会改变筋“束骨利关节”的作用,使膝关节出现内外应力平衡失调发生关节退变。膝骨关节炎动物模型的构建中,往往切断侧副韧带或交叉韧带造成筋不束骨、动静力失衡的状态而造模。颈椎病的发病机制是动力失衡为先、静力失衡为主。静力系统发生病变也会影响动力系统,如股骨头坏死患者,多表现为大腿肌肉的疼痛、酸胀,甚至萎缩,脊柱结核患者病变周围软组织受到炎症刺激,发生疼痛、保护性挛缩,影响脊柱活动。
“筋骨并重"是石氏伤科学术特色之一,也是骨伤治疗的灵魂,石仰山强调恢复筋与骨的动态平衡,要贯穿于慢性筋骨病诊疗的各个阶段。《正骨心法要旨》在外治法、手法总论开卷篇指出:“夫手法者,谓以两手安置所伤之筋骨,使仍复于旧也。”指出在手法方面要筋骨同治,宗筋皆附于骨,调节了筋肉和经络,如不正其骨则如只将已长偏的大树周围的枝叶捋顺而未将其主干扶正一样,因此缺一不可,依其主次而治。可通过手法、药物、针灸、理疗、导引等方法正其骨、舒其筋,促进局部组织的血液循环,促进组织新陈代谢及修复,纠正骨与关节的动静力失衡,使失衡的状态转化为动态的平衡。
调治兼邪痰瘀湿优先
石筱山先生提出:“凡非本病,其发生不论前后,而有一个时期与本病同时存在的,都叫兼邪。”石幼山先生进一步认为“损伤变症”亦为兼邪,损伤变症是指损伤起因,变生他证,而且这一“证”不只是个别症状,而是一个病症。骨筋损伤后气血失和,易为风寒湿邪所侵,或损伤后恶血留内,日久内生痰湿留络等等,这些风寒湿痰,即为兼邪。如患处残留疼痛、肿胀、关节拘挛与屈伸不利,或皮肤不仁、肌肉萎弱、筋结成块等症,石仰山认为此皆气虚而为邪所凑也。或本虚标实,或虚实夹杂,故不可凡伤者均论之为血瘀,须知日久必有兼邪。兼邪之为病,其似伤非伤,似损非损,临证病机或风、或痰、或瘀、或兼夹、或虚实……种种不一,据不同兼夹,施以相应的治疗方法,所谓知犯何逆,随证治之。风盛者,或平肝息风常用防风、桂枝、天麻等;寒邪盛者,常用川乌、草乌、麻黄、细辛、附子等;湿盛者加苍术、薏苡仁、防已,痰盛者加牛蒡子、僵蚕、贝母、白芥子等;兼气滞者,添以柴胡、香附、延胡索等;兼血瘀者,配以全蝎、丹参、红花等;久病入络者,加入全蝎、蜈蚣、穿山甲等,正如叶天士所言:“医不明治络之法,则愈治愈穷矣。”络虚邪留,痰瘀互结,病势顽固,显然草木之剂难能为功,必用精灵走窜之“搜剔动药”方能透络达邪。
关于风寒湿三者,石氏则尤重湿邪,认为损伤气血自属气脉闭塞,脘窍凝滞之类,易于痰聚为患。《本草纲目》云:“痰涎之为物,随气升降,无处不到……入于经络则麻痹疼痛,入于筋骨则头项胸背腰痛,手足牵引隐痛。即为其症。”正如《仁斋直指》指出:“血气和平、关络条畅则痰散而无,气脉闭塞,脘窍凝滞,则痰聚而有。”石仰山指出,慢性筋骨病气血不和,经脉不遂,津液周流循环阻滞,积聚为痰,痰湿与瘀血互结,肿胀疼痛。(江建春 邱德华 王敖明 吴军豪 李浩钢 上海市黄浦区中心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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